當我第一次從女兒嘴里聽到“不公平”這個字眼時,我格外吃驚,這個5歲的小女孩兒是從哪里知道這個詞的?她接收新詞匯的程度遠遠超過我對她的預估。
起初,我沒有把這個“不公平”放在心上,因為我讓她疊自己的衣服時,她義正言辭地說:“為什么不讓爸爸疊,而讓我疊,這太不公平了!”我果斷地回絕她:“自己的事情自己做,這是你的衣服,就應該你來疊!”
類似這樣的“不公平”事件經常上演:讓她撿家里地上掉下來的垃圾,她也會反駁:“為什么你們不去撿,要我撿,這也太不公平了!”
她幾乎把所有我們要求她做的事情都認定為不公平,或許在她的認知里,一直有個疑問——為什么是父母給孩子下指令,而不是父母遵從孩子的指令?
我被“不公平小姐”的一系列“不公平”惹惱,終于忍不住吼起來:“哪兒來那么多不公平?讓你做的就趕快去做!”
女兒被我這一聲吼徹底震懾住了,此后的幾天,我沒再聽到她嘴里蹦出“不公平”那幾個字。正當我為自己的這聲吼沾沾自喜時,我發現女兒似乎變得不愛說話了,更確切地說,是不敢說話了,或許她怕自己的話再惹來我的“震天吼”。
察覺到女兒的變化后,我為自己的行為后悔不已,我深深檢討自己不該對一個5歲的小孩那么兇,這或許會給她的心理蒙上陰影。
于是,我決定彌補我的過失——扮兔子,露出兩顆大門牙,叫著女兒的小名,讓她給我根胡蘿卜,或許是平時太過嚴肅的刻板印象,讓女兒對眼前這個媽媽大為驚訝,原來媽媽也可以這么可愛。
晚上睡覺,我主動要求跟女兒一起睡。躺在床上,我問她:“你在幼兒園的時候開心嗎?”女兒像是回憶似的說道:“開心?!?/p>
緊接著,她又怯生生地說:“不過,也有不開心的時候……”我像是抓住了走進女兒心里的契機一樣,趕忙問:“有什么事是不開心的呢?”
雖然沒有看到女兒稚嫩的小臉,但從她吞吞吐吐的言辭間,我聽得出來,她肯定是在“講與不講”之間糾結,我大膽地鼓勵女兒,學著她以前的樣子,搖著她的胳膊說:“求求你了,快告訴我吧!”女兒看到我這像她一樣幼稚的行為后,徹底放下了心里的防線,向我娓娓道來。
原來,她不開心的事就是在幼兒園里遇到了“不公平待遇”。幼兒園里的小朋友吃飯快的前幾名,老師會獎勵每人一個小貼畫;上課時表現好的小朋友,老師也會獎勵一個小貼畫。
然而,班里有個特別調皮搗蛋的小朋友城城,不管是吃飯還是上課,都沒有其他小朋友表現得好,但是他在吃飯前或者剛一上課時,老師就會給他一整張貼畫,這讓其他小朋友“垂涎欲滴”,在他們的眼里,那些卡通形象的貼畫可是他們放學后向家長炫耀的資本,以證自己一天下來表現得很好。
讓女兒困惑的是,為什么城城比其他人要早還多地拿到貼畫?為什么別的小朋友要做完這件事并做得很好時才會得到呢?聽到這件事后,我頗為驚訝,一時語塞。
毫不起眼的貼畫在大人眼里一無是處,但是在孩子眼里是公平的象征。我開始為這種不公抓耳撓腮,要怎么解釋會讓她更能接受些。
好在我對那個城城小朋友多少也了解些,他確實是很調皮,幾個老師都拿他沒辦法,我想老師的這種行為或許是想激勵城城,讓他在得到小獎品后能安守本分些。于是,我對女兒說,這種獎品的意義是不同的。
你和其他小朋友得到的貼畫是老師獎勵你們表現得好的,而老師提前給城城的貼畫是想激勵他,讓他向你們看齊、向你們學習。并不是給你們的貼畫少就說明你們表現的沒有他好,而是你們做得很棒,等城城也能像你們表現的這么好的時候,他也可以跟你們同時獲得一樣的貼畫了。所以這個時候,你們要像幫助小弟弟一樣幫助他,讓他上課、吃飯時跟你們做得一樣好。
雖然這不是個完美的解釋,但解開了困擾在女兒心頭的疑惑,讓她對“不公平”有了新的理解。
我沒法告訴她,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,就像你不能選擇誰來做你的媽媽一樣,我只能告訴她,媽媽理解你的負面情緒,也愿意傾聽你對這件事的看法,如果真的是有那么一點點的不公平,不要否定自己,并不是你做的不好,但也不要埋怨別人比你得到的多。
忍氣吞聲地承受不公平肯定不是最好的選擇,憤世嫉俗地抱怨也解決不了問題。調整心態,從另一個角度看待問題,努力做好自己,勇敢表達自己的觀點,理性抗議……我相信,經過這次“不公平”事件后,不僅女兒解開了她心中的困惑,我這個媽媽也學會了怎樣傾聽與處理她口中的“不公平”。
成長袋
根據建構主義的觀點(皮亞杰,1932)孩子們對“公平”的理解是分階段發展的: 第一階段,他們從只考慮個人喜好開始來理解“公平”;
第二階段孩子理解的公平是“平均、平等” (EQUALITY),即每個人都應得到相同的份額或權益;
第三階段孩子才能夠理解“公平公正”(EQUITY)是基于接受者的實際情況(如投入程度、實際所需等)來做出的權衡。
基本上孩子要到10歲以后,才能夠理解第三階段的“公平”(Damon, 1980)。
本文中孩子的表現正好應了研究者的發現:孩子們使用“平等(Equality)”規則來對待同伴是因為他們覺得這樣才是最公平的(Baumard, et al., 2012 )。